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創世記第四十一章

 

忘恩負義(四十1-四十一45)(續)

(四)

但是我們現在且來看看故事的一些細節。正如我們所己經看到的,它的教訓乃是現代聽眾只能在理想化和毫無瑕疵的表現中去欣賞。我也覺得它並非創世記中的上乘故事。很奇怪的是說故事者未能盡力抓住機會。

因為有一件事,就是酒政、膳長和法老的夢,並不是那麼複雜。它們具有我們所能預料的,現實與幻想的恰當混合。酒政夢見遞酒給法老,但是他所見的葡萄樹卻在一刻之間開花、成熟並且發酵。膳長夢見把筐裏的餅送去主人桌上,但是他看見當他把筐子帶經宮中時,鳥吃他的餅。法老夢見瘦牛和麥子細弱的穗,他看見瘦牛吞吃肥牛卻依然瘦,而弱穗吞了肥的卻依然弱。但是我們不得不驚奇,為甚麼那兩個官員對於他們的夢的意思一無所知,得不到一個解夢的人而且覺得毫無辦法。又為甚麼術士博士們對法老的夢倉皇失措,不發一言。因此約瑟解夢的成功便大為遜色。但以理書的作者在處理但二、四章的場景則好得多了!尼布甲尼撒的夢比法老的夢複雜而又怪異得多。巴比倫的專家們束手無策這才有道理,而但以理解夢的成就相對才有更大的戲劇效果。約瑟被塑造得看來太冷漠了。

在第二章但以理說的話末尾,與此地約瑟對法老說的末尾,兩者之間有個很顯著的對比。但以理詳細解釋尼布甲尼撒的夢便停下來。尼布甲尼撒承認但以理的上帝真是萬神之神,萬王之王,又是顯明奧秘事的,決定要高抬但以理,派他管理巴比倫全省。但是,在創世記,約瑟對夢提出了他簡單的解釋,然後有點誘導法老抬舉他:『上帝已將所要作的事顯明給法老了』,這句話出自剛才由監獄囚室中被帶到王面前的人的口,絕難像是合理的。說故事者當然是想強調法老,與那控制未來的那一位相比。但是他做得過火了,於是那場面便缺乏現實的效力。但以理書的作者用心一樣,做來卻有效得多了。

(五)

然而,幸而有兩處地方描寫得很生動。

第一是關於那兩個被囚官員結尾的場面。在約瑟給他們的回答裏,有一個用字精巧的遊戲。酒政的頭將被『舉起』(譯者註:中文和合本未譯出此詞),那就是說,調查他行為失當的結果,將宣告他無罪,他將要再在他主人面前侍立,並且官復原職。請比較列王記下廿五章廿七節『約雅斤抬頭』,字面上就是『抬頭』。膳長也被『舉起頭來』──但是從他被舉起來(譯者注:中文和合本譯作『斬斷你的頭』)。他將被判有罪而被斬首,而他的身體被掛起來給鳥兒吃。約瑟請求酒政的可憐和同情,求他復職後向法老求情:『我實在是從希伯來人之地被X來的,我在這裏也沒有作過甚麼,叫他們把我下在監裏。』這是些感人的話──而約瑟實際上是請求人幫助!這場面具有希伯來人說故事的最爽快的風格。對那兩個人的反應一字不提,而在末尾,我們所見到的乃是判決正式執行的一句簡短的話;至於酒政忘記他對約瑟的諾言,敘述就更簡短了。

第二處則是兩年後,在法老宮庭中,酒政記起約瑟來。『我今日想起我的罪來』,這句話不是好譯法,因為它使我們以為酒政因為他使約瑟失望而不安。絕不,他所說的『罪』乃是他得罪法老;或者更正確地說,是指他被人枉屈地指控的罪,雖然在他主人面前他太圓滑了不便說出來。他是善用詞令的外交人員的好例子。他提說『罪』卻不是罪;而且良心無愧地去想起一個他曾殘酷對待過的人。

這兩個小小的場面十分逼真,我確信,這是因為說故事者本人被他們的人性感力所影響。雖然真正的希伯來作風,是不詳論參與者的情感;這些情感──約瑟方面的絕望與思念,酒政方面問題的解決與其後傲慢的健忘,膳長方面的全然恐懼──感動了他,使他不知不覺便增強了他的作品的生動。後來法老與約瑟的會面,他過份注重於約瑟的一切智慧是由上帝來的神學論點,因而人物得矯揉做作,而文筆也就平平無奇。

請讀者誠實地自問,這冗長而沉悶的故事最清楚地留在自己心中的是甚麼,我想他會同意我的評估:不是對夢的強調,也不是法老宮庭中形式化的程序;乃是一個高級的埃及官員對一個卑微的希伯來人的冷酷與忘恩負義。這個希伯來人在他自己卑微時對仁慈,但是當他再居高位時,卻把他忘得一乾二淨。

莎士比亞在他所著的從心所欲(As You Like It)的刻薄詩歌中,把關於人性中這典型而又卑鄙的特質所要說的都說了:

你吹啊,吹啊,冬風,
你並不那麼不仁,
像人的忘恩負義;
你的牙齒也不那麼無情,
因為你看不見,
雖然你的氣息粗野。
你凍啊,凍啊,天空,
你的侵蝕並不那麼逼近,
有如恩澤被遺忘;
雖然你如洪水彎曲
你的刺激沒有那麼尖銳,
有如朋友不相記念。

(六)

最後法老依照約瑟告訴他的去行,提升約瑟作他的大臣或宰相,去組織他的全國對付那要來臨的飢荒。約瑟穿戴起他權威的衣飾,當他出去巡視各地的時候,全埃及都在他面前『跪下』。法老又給他一個埃及名字,並且把一個埃及祭司的女兒給他為妻。這是一個了不起的高潮。是不是呢?我有點覺得,說故事者在這最後一段用詳記細節之法,可能開始再度間接批評約瑟。下段便有多些論及這點。

忘記(四十一46-57

這段經文把約瑟故事的兩個主要部分聯繫起來,就是他的聲譽在埃及盛傳與他重建他的家園(或者反過來說是他們恢復它)。很快便渡過約瑟領導的充實埃及倉庫的食物的階段,而來到如他所預言的饑荒年頭。顯然說故事者想儘快帶我們向前,好進至約瑟他兄弟晤面的場合。但是他沒有失去戲劇的連貫性。在他的行進表中,他記載約瑟生了兩個兒子。這似乎無關宏旨,但是他巧妙地想用它來給讀者一個寶貴的教訓,藉以給主人翁以恰當真實的形象。在我們當中有些看來,這是很適時的。

(一)

約瑟可能是位極人臣了。為求行事順利,法老給他國中兩個主要的職位,那就是宮中的主持人,主管法老的財政;和宰相,或是法老的授權代表,持有法老的印章。他發號施令,即使出自他本人也能受到遵行。他佩戴國家的金鍊,坐在法老的一輛車上,侍却在前喝道,叫人人『讓開』或『跪下』(這似乎是個埃及字,雖然精確的意義未明)。

希伯來聽眾自然對這成就感到榮耀、歡欣。同時他們也可能感到不安、震愕。約瑟得了一個埃及名字,又娶了一個埃及女子。但是埃及名字一如希伯來名字,都有濃厚的宗教涵義(撒發那忒巴內亞大抵是『上帝說話他便存活』的意思)。他所娶的女人,也不是任何平凡的女人,而是安城(後來的紇流坡利)祭司長的女兒。安城乃是太陽神若(Re)的大能城市(參看下圖)加之約瑟所受的奉承顯然是非希伯來的。差不多像埃及信仰中,屬於以法老為眾神之子的神聖尊榮,轉子他了。說故事者是不是過份了呢?他的用意何在呢?

公元前二千年中期的近東

(二)

我們從約瑟兩子的出生與命名的報導中,得到關於他的目的強烈的暗示。瑪拿西的名字,意思是『使(我們)忘記的乃是(上帝)』,因此這一次在創世記中,對一個名字的解釋並未遠離原義。這是曾經遺失一個兒女的父母可能選用的一種名字。另一方面,以法蓮只是用兩個共同的子音,與『使之昌盛』這類動詞有關聯;至於它原來的意思則不知道了。但是重要的乃是約瑟在解釋名字時,把這一切事歸功他自己的上帝。是希伯來人的上帝,而不是法老或埃及的眾神,使約瑟達到現在的成功與幸福,並使他忘卻以前生活中的艱難痛苦,使他得到故事中所描寫的一切顯赫。

這樣,約瑟並無背棄他先人信仰的危險。我們幾乎可以聽到聽眾鬆了一口氣。然而他真正需要那麼怪嚴肅而又自滿自得嗎?他真正要給人以那麼誠心誠意地享受埃及的『肉鍋』(參看出十六3)初嘗的印象嗎?為甚麼他對於他新獲得的權威那麼津津有味呢?而且為甚麼他要提及『我父的全家』(1節),好像是他們,而絕不是他自己,使他受多的苦呢?

我想在這點上,是作者故意留下的。他似乎終於覺得他描述的主人翁,使人難於相信是真的──一位謹慎的奴僕,人人歡迎的俊美青年,對被中傷而默不作聲的受害者,善解人意的管家,冷靜的解夢者,優越於法老眾博士的人,行事有效率的宰相等等!因此他巧妙地敘述他勝利之法,叫讀者知道約瑟仍然是個非常傲慢的人。他在上帝面前的謙卑仍然不是完全真誠的謙卑。尤其是他仍然要知道,他被提升至富裕之境本身並非一個目的,而只是更偉大的計劃之一部;而那更大的計劃包括他所忘記的家庭。

(三)

故事中使人不安的不平衡終於改正了。約瑟並非作為德性的模範人物,而是正如我們各人一樣,當他進入故事的第二幕時是個不完美的人類。這一來,他不只是埃及的宰相,更是在二十多年仇恨與衡突之後,得到健康而又完全的家庭之一份子。下一個故事的第一句,有效地提醒我們注意約瑟的另一個任務──在上帝的計劃中更重要的角色──藉凓突然把我們的視線,從一個富有、管理良好、營養的埃及,轉移到因為飢荒,人民即將餓死的迦南。縱然約瑟在他的富裕之中忘記了他父親的家,上帝都未忘記他。──《每日研經叢書》